已經忘記是在哪裡遇見他。或許是在我平日固定瀏覽的眾多黑人音樂相關的部落格之一。
黑白用色的封面，一個人，一架鋼琴，完全不同於任何的黑人音樂唱片。
然後他一開口，所有的光亮就都熄滅。
那是翻唱自Prince的〈Doves〉。
How can you leave me standing?
In a world so cold
Maybe I'm too demanding
Maybe I'm just like my father too bold
Maybe you're just like my mother
She's never satisfied
Why do we scream at each other
This is what it sounds like when doves cry
原名〈When Doves Cry〉的這首曲子，本來是一首舞曲，卻有著極為扎心的詞句。在這個新的抒情版本裡，不安的氣氛蠢蠢欲動，與封面的色調絲毫不差。隨著音樂的情緒一層層堆砌，那些重覆的質問也不斷加深加重，任何人聽過都不會忘記那句聲嘶力竭的「Why do we scream at each other」。
ABIAH全名Jeremiah Abiah（讀作Ah-bee-Yah，意為「神是我的父親」），來自紐約，從小由母親一手帶大，並且引他進入Sarah Vaughan、Anita Baker、Nina Simone的經典歌聲世界。他曾擔任George Michael、Chuck Mangione、Amel Larrieux、Yolanda Adams等人的和聲，為許多歌手做歌唱指導，也在大學時主修歌劇演唱。很顯然傳統爵士與古典的訓練對他的風格產生極大影響，在當今樂壇中，極少能見到擁有如此空間感、情緒張力和音域延展度（包含咽音共五個半八度）的嗓音。外表是位文質彬彬的紳士，但聲音中充滿宣洩、神經質，一種完全壓倒性的情感浪潮。就風格而言，他真正做到融合而非單純的「跨界」，甚至比Gregory Porter、Jose James等人的成就更高。有人說他重燃Luther Vandross一脈抒情歌手的香火，也有人認為他那感性至極的作曲能力，是旁人難以模仿的。
與首張專輯《Chasing Forever》相隔六年，ABIAH的續作《Life As a Ballad》讓他在今年正式成為樂壇注目的焦點。幕後陣容包括被視為當今爵士樂界希望的鋼琴手Robert Glasper（兩人實為表兄弟的關係），長期合作的吉他手兼編曲家Marvin Sewell等人。專輯的九首歌，全為真實樂器編制，但編曲並不繁複，然而精準的情緒控制即說明了音樂性所在。首支單曲〈September〉悠遠明亮的意境，令人想起如Saunders Sermons、Jamie Cullum的作品，雖然如此，MV卻仍是黑白色調，若以影像搭配專輯來看，這其實在暗示接下來的視覺走向。自〈Doves〉開始，陷入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之中，並且與同樣神經質的標題曲〈Life As a Ballad〉形成專輯的「書擋」，一前一後標示黑夜的起始與盡頭。在〈Life As a Ballad〉之後是〈September〉的變奏，互為映照，末曲〈Turn the Light On〉直接點題，像是在混亂掙扎的一整晚之後，見到東方魚肚白緩緩開展，留下深長的餘韻。另一值得注意的曲目是偏傳統爵士的〈Goodbye〉，從中似乎可見到ABIAH身上眾多經典女歌手的神靈，相當美麗而精緻。
近年來我們見過不少傳承靈魂音樂本質的音樂人，有的復古有的創新，但極少人如ABIAH如此具有技術上的自覺，深知技術做為情感表達的充份要件，而又不淪於炫技。在一票實驗音樂當中，堅守傳統的價值，從中走出一條同儕無法企及的道路。這麼說絕不誇張：《Life As a Ballad》無疑是2012年真正不能錯過的一張黑人音樂專輯。
（原文發表於2012年1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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