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過太多音樂屬地主義的爭議了。
台灣人,就該聽台灣的音樂?真是這樣嗎?若聽不出什麼所以然呢?台灣人做Brit-pop就不能叫Brit-pop了,那要叫什麼呢?Tai-pop?那跟王力宏自創的Chinked-out不是一樣滑稽!我總覺得大家太在乎這件事了,對文化殖民的厭惡、對自身文化弱勢的意識擴張成一種神經質。有時候單純承認自己戀慕某個場景和想像,其實並不那麼令人自卑。然而身兼樂迷、業餘音樂人與不成熟的音樂推廣者之間,我(與許多不得不同樣擁有多重身份的人)得不斷選擇自己的立場,深怕說錯了話,捧錯了場,立時千夫所指不得好死。
於是,對黑人音樂的歸屬感也在這樣的擺盪中消長。早期我剃三分頭掛金戴銀,試圖模仿姿態與樣貌;大學時我開始接觸黑人文學與歷史,那是我唯一沒有打瞌睡的文學課程;現在我嘗試從不同面向貼近黑人的思考與關懷。我不再如從前覺得「要是我是黑人就好了!」,或看到黑人像看到家鄉手足般的興奮。然而這樣走走停停又多繞些遠路回來,聽見Calvin Richardson去年的作品《Facts of Life: The Soul of Bobby Womack》,似乎喚起了某種不該擁有的鄉愁。
如我兩年前預想的,R&B樂界的翻唱風潮一波波而來,尤其是向建構靈魂樂基底的樂人之致敬,可說是對當今R&B被商業收編、被嘻哈同化的一種反抗,意欲重建過往的脈絡。就如我們上一輩會慨嘆「現在的小孩子都不看/不聽那些東西了」,同樣的遺忘也發生在新一代的R&B音樂中。一面從舊材料中開發新食譜,一面用舊食譜料理新材料,成為那些意識到這項事實的樂人共同的課題。與類似的口水作品如《Interpretations: Celebrating the Music of Earth, Wind & Fire》或《Silky Soul: An All-Star Tribute to Maze》相比,Calvin Richardson所面臨的挑戰無疑更大,而成果也更為豐碩。他選擇的是以「街頭傳教士」著稱的Bobby Womack,在當時的同輩中有著獨樹一格的社會關照。〈Across 110th Street〉描寫哈林區那條象徵區隔種族階級的險惡街道實景;〈Daylight〉是在紙醉金迷後的自省;較少被樂評提及的〈American Dream〉則映照出Bobby Womack對於未來社會的烏托邦想像。
與Stevie Wonder、Marvin Gaye或Donny Hathaway不同的是,Bobby Womack洋溢著南方樸實的溫暖性格,更加能嵌入聽者的內心,彷彿他是你年少時緊握的慈父,那雙長時間忙於農事家計而粗糙皺裂的手輕撫在你臉上,磨痛你的皮膚,卻很紮實。Calvin Richardson精準抓住他的說唱神韻,讓那些從前的故事變的好似也曾在你的搖籃床邊縈繞過一樣,而心疼他勞累的你,像一個早熟的孩子撥開他的雙手,轉頭故作嗔道:「我才沒有哭呢。」
(原文發表於2010年4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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